少爷
OOC 一发完
不上升 不当真
军阀少帅×商场少爷
1936年的故事
· 正文 ·
因为父亲立了军功，加上沿海局势吃紧，在朱星杰二十三岁这一年，举家从重庆，搬到了上海。
上面给朱家安排的府邸离霞飞路不远，离几个机关政要的宅邸也不远。父亲来了上海之后接风酒、应酬不断，每次都会有不同的面孔登门拜访，或者差了小厮来送请帖，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比在重庆的时候热闹多了。
朱星杰去过几次，觉得没劲，本来就是不爱热闹的人，舞刀弄剑耍耍枪还有点兴趣，要自己在灯火辉煌的地方举杯换盏真是要了朱星杰的命。
朱星杰喜欢黑夜。
奶奶在重庆没有过来，以前还在重庆的时候，朱星杰喜欢在夜里陪奶奶在佛堂诵经，之后把奶奶送回房了，自己会在书房坐到深夜。
能上战场无非是觉得生逢乱世也没什么别的可干，朱星杰打小就还有点领导天赋，父亲只教了几次便有所成，是个打仗的好苗子。
朱家祖上和周家是世交，前两年周彦辰的父亲看北方生意不好做，于是下到上海来生活。周彦辰听说朱星杰来了上海，自然是第一时间不请自来，在朱府进进出出，两个人好久不见，自然是有很多话要说。
说来也是奇怪，朱星杰平日里就在府上看看书，遛遛鸟，别的爱好也不太有，就是偏爱听那戏院里的咿咿呀呀。
周彦辰问他为什么，朱星杰只说是觉得开心，并不解释其他。
在重庆的时候朱星杰就听说了，上海滩第一名伶周锐，每周六的晚上只演一场，一票难求。
不过周彦辰和朱星杰又不是一般人物，要两张票子还不是提壶倒水那般容易的事情。
两个人每周六晚上都会约着去戏院听戏，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和周锐也就认识了。
那天周五，周彦辰的父亲吩咐周彦辰，第二天晚上有场大买卖要谈，让周彦辰好生准备着。
“大买卖？”周彦辰难得听见父亲口中有了形容词，“谁家？”
父亲只是盯着手中的报纸，头也不回，“南边王家。”
周彦辰直到第二天周六晚上在王宝和酒家看到了人，才知道是哪一户。
父亲的姓名暂且不知，这个儿子周彦辰倒是早就听过姓名的。
王琳凯，从南边福建来的，做海运发了家，到上海来施展手脚，没到两年已经基本垄断了上海海运市场，不过生意做的中规中矩，从不乱来。
两家大人谈生意，周彦辰和王琳凯也是插不上什么话。看王琳凯双目无神的吃菜喝酒，周彦辰也觉得碗筷之间生出几分无聊，于是问王琳凯，有没有听戏的兴趣。
王琳凯从来没有去戏院里听过戏，倒不是不喜欢，只是从来没接触过。平日里在学校上学，有空帮着父亲打点家里的生意，新鲜思想接受了不少，生意场上的事情也多少知道几分。听戏倒还是头一遭。于是爽快的答应周彦辰饭后一同前去。
周彦辰和王琳凯到戏院的时候，朱星杰已经在了。
不太喜欢生人的重庆少爷和周彦辰打了个招呼就继续看着台上，虽然周锐还没有出场。
“呃…我朋友，朱星杰，朱家大少。”周彦辰小心翼翼的开口。
“知道嘛，刚才你和我说过的，朱帅的儿子嘛，认识的认识的。”王琳凯笑眯眯的，想去和朱星杰握手，结果直等到朱星杰一个抬眼——
“我们很熟？”
王琳凯倒是没有被扫了兴致，“你这人还挺有趣啊，怎么，认识一下能吃了你？明明都是第一天见面，怎么周彦辰这么好说话，你像个大姑娘似的。”
朱星杰握拳在茶桌上轻轻一锤，热烫烫的茶水飞出来溅在王琳凯的手背上，把王琳凯吓了一跳。
“你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朱星杰冷眼开口，没有表情。
“行行行，怕了你了。”
王琳凯转头想跟周彦辰说话的，没想到这人已经被人拉走了在一边说话。拉走周彦辰的人比周彦辰只矮了一点点，眼睛大大的，圆圆的，眉宇之间透着一种……正直之气？
王琳凯笑笑，拍拍衣服，准备看周锐出场。
周锐还是颇得上海滩民众欢心的，外头局势这么紧张，在这戏台和雅座之间，气氛又全然是另一副模样。
王琳凯席间几次偷偷摸摸的观察朱星杰的表情，发现和刚才凶自己的时候完全就是两个模样，眼角带笑的，手指在茶桌上轻轻按照周锐的唱词点着节奏。
温柔的，有温度的。
周锐的好戏散场的时候王琳凯丢下了去找丁泽仁的周彦辰，直愣愣的跟在朱星杰的身后。本以为可以趁这位少帅公子上车之间拦住正式认识一下，没想到朱星杰却是颇有耐心的慢慢自己一步一步的走回家。
王琳凯想想也是，朱府离这里不远，好像走回家也给自己留下了更多的机会？
王琳凯差退了小厮，在路边买了蜜饯，边吃，边蹦蹦跳跳的跟在朱星杰身后。
眼看朱府就在前面那个路口转完便要到了，王琳凯手上的蜜饯也吃的差不多。扔了包装纸，擦擦手，王琳凯正走上前准备拍拍朱星杰的肩膀，没想到朱星杰突然回头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朱星杰的态度明显没有捶桌子那时候那么紧张了。
“没干什么，认识一下嘛。王琳凯，你叫朱星杰我知道。”王琳凯还是笑眯眯的，一副天然无害的小公子模样。
“……那还要我说什么？我不爱交朋友，跟着父亲来上海也不是为了交朋友。指不定什么时候出了事，我一上战场，人就回不来了。我建议你还是不要有我这样的朋友比较好。”朱星杰无奈。
“你不爱交朋友所以我来主动交你这个朋友了啊。”王琳凯拍拍朱星杰的肩膀。
那晚最后朱星杰差了家里的车把王琳凯送回王家，司机回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一些福建特产，说是王公子硬要送来，不然就跟车回来。
朱星杰摇摇头，让司机回去休息了。
拆开一包鱼干尝了一块，竟然还不错。
刚想再吃一块的时候父亲命人来叫，朱星杰放下鱼干擦擦手快步走到父亲的书房。
“父亲。”朱星杰站得笔直。
“这是北边来的消息，你看看，看完处理了。”朱父递过一张纸条。
“好。”
“明天去演兵场，把枪法带着他们练一练。”
“是。”朱星杰点头。
“怎么，今天遇到好事了？”朱父细细端详着自己儿子脸上微妙的变化。
“不曾遇到喜事，和彦辰看戏去了。”
“大概是今天的戏特别好听吧。没事，你去吧。”
朱星杰后来也觉得奇怪，一块鱼干而已，怎么自己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莫名的对着父亲傻笑？
谁又知道呢。
那日之后王琳凯在朱府、演兵场、戏院，总之是一切能够遇到朱星杰的地方全方位的围追堵截。
朱星杰甚至问过家中小厮是不是他们告诉了王琳凯什么消息，才让王琳凯每次一扑一个准的。
自然不是小厮的过错，究竟为什么，又有谁说得清楚呢。
朱星杰后来也能渐渐卸下一张冷脸，有时候和王琳凯在演兵场比试箭法，赢了还会笑，输了还要和王琳凯赌气。
“你说你堂堂军阀少帅，和我一个小孩儿较什么劲！”又一次朱星杰输了，蹲在地上瞪着王琳凯，王琳凯无奈的摊手说。
“你让我很没有面子。”朱星杰竟然还若有似无的哼了一声。
“这里都是你的弟兄你的手下，你有什么没面子的，都是自己人，又不是在外人面前丢脸！”王琳凯不以为意。
朱星杰站起来，逼近王琳凯，“就是在自己兄弟面前才觉得没面子。”
王琳凯心里一惊，明明是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少公子，之前还捶桌子的，怎么现在突然离我这么近。
“诶好了啦，下次再比，我饿了。”王琳凯赶紧扯开话题。
“走吧，吃饭去。”朱星杰下意识的搂着王琳凯的肩膀往外走。
当天晚上队伍里就偷偷传开了一个消息，说是从来不肯与人交好的朱少帅，有了个新朋友。
日子久了，朱星杰自己也意识到自己一天天的和王琳凯走的越来越近，也隐约觉得两人之间不再像自己一开始以为的那般只是朋友而已的关系。
北方局势越来越紧张，日本人已经进了东三省，广州方面的消息也不容乐观。这上海滩，又能安全到几时呢？
那天晚上哥俩跑去百乐门听歌，回家的路上朱星杰没有说话，王琳凯倒也不觉得奇怪。快到王家的时候朱星杰拉住了王琳凯。
“那个，我有正事跟你说。”朱星杰的表情有点严肃。
“干嘛？你要娶老婆了吗？”王琳凯挑挑眉，反正事实肯定不是这样的就对了。
“……小不正经的。我是说，你现在这样，对我这么好，和我走得这么近，你就不怕有一天，我上了战场，万一就回不来了呢？”
王琳凯笑了笑，“那我替你去报仇。”
“说什么傻话。”朱星杰无奈的摇摇头。
“那你给我个什么，留作念想吧。”王琳凯虽然看上去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儿，但是朱星杰说的句句都是事实，如果哪天真的两个人再也见不到了，又有什么可以留下来呢。
十一月底的天气，上海已经很冷了。
那天早上起得迟，还坐在前厅吃饭的时候妈妈进来了，说哪里都不要去了，一问才知道，早上爆发了学生游行，还打死了几个人，外面现在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军队。
“可是我今天约了……”王琳凯勺子在悬在半空，想起来今天本来约了朱星杰。
“他叫人来过了，”母亲在前厅角落拿了香，“说是最近外面不安全，让你呆在家里，哪儿都别去。自己要注意安全。”
“哦……”王琳凯继续低头吃饭。
“他还说了，等到可以见面的时候，他会叫人送戏票来。”
“行呗。”
母亲回头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你和他什么时候认识的？”
王琳凯吃饭的动作停住，抬起头眯着眼睛回想，“大概，很早吧。觉得这个人，应该早就见过，可是又说不上来。”
王琳凯老老实实的在家待了几日，外头偶尔会响起枪声，不过不打紧，都是小场面。王琳凯心想，朱星杰大概在更大的地方打枪吧。
差不多过去了一个礼拜，这天下午有个穿军装的人送来了两张戏票，说是朱少帅要求一定交到王少爷手上的。
王琳凯欢天喜地的收了票，回屋去换衣服了。
晚上戏院门口的人还是那么多，结果王琳凯等到开场也没见到朱星杰的影子。手上拿着两张票，总不该是自己一个人先进去了吧？
王琳凯不死心的进去，结果发现常坐的位置上一个人也没有。
王琳凯耐着性子在后台等着周锐演完，周锐一下来就拉着人问有没有看见朱星杰，周锐说这半个月从没见过。
王琳凯心上一紧，转头跑出门要去找周彦辰，把周锐的“小心点”留在了后台。
从周家跑了一趟依然没有朱星杰的什么消息。周彦辰说这几天就一直联系不上。
可是又给自己送来了戏票，又是为什么呢？
这一等就是从民国二十四年的冬天，直直等到了民国二十五年的夏天。
学校早就不开学了，王琳凯一直在家里帮着父亲打点生意。
外头的生意也是越来越不好做了，大家都四处逃难，保命要紧的时候，谁还想着赚钱呢。
那两张戏票王琳凯一直夹在自己的第一本账本里，这半年来也四处打听朱星杰的消息。只听说是去支援北方了，再无后话。
去北方支援，那么打完仗就该回来了吧？
王琳凯仍是不死心，不信朱星杰是这样一句话不言语就能一走了之的主，再说朱母仍在上海，他肯定还有回来的那一天的。
这天晚上周彦辰突然到访，王父王母看是周家儿子，简单寒暄了几句也就回屋去了。
王琳凯把周彦辰带到了自己的房间，看周彦辰的表情不太好看。
“你联系到他了？”王琳凯问。
“不算是吧。”
周彦辰从上衣贴身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交给了王琳凯。
照片上是一个穿军装的人，是朱星杰，照片没有颜色，旧旧的，看样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照片上的朱星杰看起来和现在的朱星杰也不太一样，稚嫩一些，单纯一些。
大约是刚穿上军装的样子吧。
“他……人呢？”王琳凯不抱什么希望的开口。
“可能过段时间会回来吧。”
这个夜里王琳凯辗转反侧，没有睡着。
没过多久，卢沟桥的事情传遍全国，也就是人们后来所说的七七事变。
王家彻底停止了生意买卖往来，安安静静的，在霞飞路的一角，等待这场战争的结局。
不过几日，传北平、天津沦陷。
王琳凯和学堂里的兄弟一起参了军，父母本来是不同意的，可到了这个份上，人人举枪自卫，参不参军，结局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家里也就同意了。
去军队报到之前，王琳凯把朱星杰的照片，缝在了贴身上衣心口的位置。
王琳凯因为表现良好，很快被提拔成了队长。位置上去了，知道的事情也就多一点。他还是不放弃的在到处打听那个北上朱星杰的消息。
不过依然没有回音。
八月底，上海火车南站被炸，日军进入上海。
民国二十五年，十一月十三，上海沦陷。
王琳凯挺在了战斗的一线，杀得眼红。
淞沪会战历时三个月，中国军队参战兵力共七十余万人，伤亡十余万。
王琳凯抱着必死的心态冲在前线，火力不足，伤亡惨重，本以为绝望之际突然出现了增援，人不多，不过王琳凯在枪林弹雨里好歹捡回了一条命。
战争结束之后，北方来了消息，说朱星杰在淞沪会战前后失去音讯，按照烈士处理了。
王家举家南迁，去了香港。
半年之后王琳凯回了一趟上海。
周彦辰家里不再做原来的生意，存下的家本足够过几十年了。
两个人见了一面。
“香港好么。”黄浦江边的风很大。
“还行，在哪儿不是过啊。”王琳凯裹紧了自己的领口。
“你知道么，他来找你过。”
王琳凯猛地回头看着周彦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周彦辰点点头，看着王琳凯：“你记得那时候在松江么，你所在的连队就快要全军覆灭了，结果增援突然到了。”
王琳凯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不断奔流的黄浦江，半年前，十里血海十里火场的场景一帧帧的出现在王琳凯的眼前。
“他们说，有个北边回来的少帅，带了小一千人的队伍，分散到上海各地增援。带来的人个个能打，以一敌十的气概成了上海滩最后的倔强…不过很不幸，少帅战死沙场，年纪轻轻的，只有二十四岁……”
后来王琳凯去照相馆照了一张相，只他自己一个人，捧着一张带血的老照片。
那张合照里有两个人，一个少爷，和一个少帅。
